全文阅读岁至无寒

岁至无寒第7章 别来无恙在线免费阅读

昨日里拿两尾活鱼和一扇羊排吊了高汤，用小火煨着，欧阳卯就趴在灶台边上睡觉，没多久就醒过来添柴。吃饭是天下第一大事，小时候师父教给他的第一项技能就是做饭，只不过那时吃不起这么好的东西就是了。

天亮了之后，欧阳卯起身准备。

芹菜，香菇切成小块，配上羊肉馅包成饺子。全素，全肉，半素半肉的都要各准备一份，用泡了香菇的水煮好。

各样东西都准备妥当，再去街上买几样小菜。现在街面上流行的小菜有醋芹，欧阳卯吃不惯这东西，但是南央央却很喜欢。

一切准备好了之后，欧阳卯提着东西慢悠悠地向南府走去，中间碰到了一个正要去府里点卯的鹰扬卫。

“帮我一块把名字签了。”欧阳卯招呼他。

这两天一直在劳烦别人帮他签到，搞得其他鹰扬卫见了他就跑。

“欧阳大人您就别再难为我了，知府大人又不是傻子，您这个月奖金已经扣没了。”

欧阳卯无声地叹了口气，想当年南偷北盗的时候哪愁过钱花。

南府的家丁见是欧阳卯，直接给他开了门。欧阳卯直冲着南央央的房间走。

“娘子，我给你带饭来啦！”欧阳卯推门而入，看见躺在床上的南央央正和承佑玩的不亦乐乎。

这小子怎么天天来，给南央央做饭也就罢了，还得给他准备一份。

“你可算来了，饿死我了。”南央央在床上打滚。

“我不来你还不吃饭了不成，”欧阳卯一边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边说：“府上又不是没备饭。”

“没办法呀，你唯一的优点就是做饭好吃，给你个机会好好表现你就珍惜吧。”

南央央休息了几天之后气色明显是好多了，只不过她好了之后再没提过豫王爷库房里的那件事，所有人心照不宣，把那件事情忌了口。

陵王府新增了人手严加看管，那件事情至今没有解决，在府衙里成了悬案，只有青龙堂的人看清了原委，暂时埋下去不管。

“欧阳卯你今天带我出去玩会儿吧。”吃过饭后，南央央一边和承佑玩一边不忘和欧阳卯说话。

这句话南央央近日里问了欧阳卯不下一百次，欧阳卯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：

“先养好身子。”

南央央再次耍无赖从床上打滚。

“我已经养的很好了，整日里在床上躺着烦也要烦死了，你就带我去嘛，带我去……”

欧阳卯不为所动。

南央央见此情形，把一旁的承佑揽在了怀里：“反正我总是要出去玩的，在家里玩不成，我就去承佑家里住两天，从那里玩也是一样的。”

承佑发出了高兴的欢呼声，和南央央抱在一起。

欧阳卯一咬牙：“倒有件差事，我今日要出城。”

南央央发出了高兴的欢呼声。

“但是提前说好，这次差事倒也简单，给城外的民众送些粮食，十几个鹰扬卫都要跟着我去，一路上你只能呆在我身边，哪里也别去。”

“一言为定。”

长安城西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民众，现场乱糟糟的，人声鼎沸，每个人都拼了命向前挤。几十个金吾卫拿着刀乱喊，周围的人却好像听不到一样。

但是无论挤成什么样，所有人都不敢迈入长安城半步，门前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界限让他们止住了脚步，城门好像是凌迟的刀口一样。

欧阳卯连着十几个鹰扬卫，一共拉了八辆马车的粮食，浩浩荡荡地向城门口赶来，南央央在欧阳卯身边一蹦一跳地跟着。荷雨在南央央身后慢慢地走。

承佑一开始哭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，南央央说：“你可是小王爷呀，怎么能随便出去呢，乖，等姑姑歇几天就去你家住些日子。”承佑听罢才放弃了要跟着一起来的想法。

到了西门之后，欧阳卯见此情形，拿出户部给的册子大喊：“所有人拿着交粮纳税的折子排好队，每户按人口发粮。”可喊了几次并没有什么效果。

不得已之下，金吾卫抽出了刀，现场这才安静下来。

一个金吾卫的副官走过来说：“欧阳大人莫要费心了，在这里的大都是些流民，地主家里都不肯要的，便是那交粮纳税的折子弄得他们家破人亡，又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。”

南央央过来拉住欧阳卯的袖口：“怎么，现在大家都吃不上饭了吗？”

欧阳卯凑到南央央耳边：“只是一少部分人，去年大旱，收成不好才没攒下粮食，现在已经半夏，等到秋收的时候就好了。”

既是流民，没有交粮纳税的折子，户部给的户籍又大都不全，这可怎么分粮？欧阳卯一时思索，竟想不出办法。

金吾卫的副将似乎看出了欧阳卯的焦虑，开口说道：“之前都是这么个方法，先按户部的户籍和府里下的标准给每户发下去，剩下的人则是用余下的粮食，让他们自己做主散了，倘若是你争我抢，谁多谁少，也只当是没看见，倘若是谁没抢到，来到城门口闹，赶走即可，那些不依不饶的，杀了便是。原只是三四辆马车，欧阳大人今日竟拉来了八辆，想是要自己留些的，这也好说……”

金吾卫话还没说完，欧阳卯生硬地笑了两声，凌厉的眼神直接让对方住了嘴。

虽然看金吾卫副将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
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站着的南央央，唯恐她听到这些消息又会胡思乱想。

可南央央早不站在那里了，她和荷雨已经在城门口和那些流民打起了招呼。两步飞过去将南央央两人拉了回来。

她是千金小姐，纵使不喜欢化妆首饰，身上的东西也足够贵重，偏又心思如此单纯，哪里晓得这些。

欧阳卯满脸严肃：“我怎么和你说的，不要离开我半步。”

南央央宛然一笑：“嘿嘿，你不知道该怎么发粮食对吧，我们已经想好啦。”

欧阳卯一愣：“说来听听。”

荷雨看着外面的人群开口：“欧阳大人想是要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，但怕人群哄抢，谎报家中人口，每户多领，一来平添了不少麻烦，二来也是怕分粮不均，对吧？”

还没等欧阳卯开口回应，南央央过来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：“我们的欧阳大人曾经可是一位行侠仗义的大英雄，怎么会按照户部面子工程的户籍来办事呢。”说着抢过欧阳卯手中的册子，随手扔给了其他鹰扬卫。

南央央的动作和语气，让欧阳卯的心理防线全线崩塌。他刻意提高了嗓音，像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：“大可放心，此番与往年不同，由尚书令王岚大人亲自开仓放粮，粮食管够。”

那么到底该如何分呢？现场所有人都想不出一个万全之法，这就到了南央央和荷雨的表现时间了。

荷雨轻轻一笑：“既然管不住所有人，那就只管住一个人就好了。”

欧阳卯仍是不解。

南央央拉着欧阳卯向后面的几车粮食走去，一边走一边给他解释。

一盏茶过后，欧阳卯带着十几个鹰扬卫站在城门口，严阵以待。

南央央随手一指，两个个鹰扬卫接到了命令，在南央央指的方向抓了一个平民押到了城门口。几人的表情都像是在行刑一样，城外的百姓见此情形一时间鸦雀无声。

“家里几口人，如实说来。”欧阳卯面色严肃，吓的那人直接跪在了地上。

“小民家里四口，只有我和老婆带两个八九岁的孩子。”

“一袋粮食，带他过去拿。”

欧阳卯发话之后，两个鹰扬卫又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带着这人进了城，从车上拿下一袋粮食交到了他手里。

那人抱着粮食袋子连声道谢，可到了城门之后又被拦了下来，两个鹰扬卫过来把他手中的粮食抢走。

那人不知所措，一脸惊恐地看着欧阳卯。

欧阳卯指着外面的人说：“挑一户人家，给他们发完粮食再拿着你的袋子走。”

在欧阳卯的威压之下，那人很快跑进人群拉了个人来到欧阳卯面前。一个鹰扬卫将分粮的规则说给他听，那人遂再次进城扛了一袋半粮食出来放在了城门口。

之后第一个人拿着他的粮食走了，第二个人再给第三个人发粮。

这样一来不用鹰扬卫亲自动手，防止了人多手杂，二来每个人对其他人的情况都很了解，防止了拿多拿少，有人胆敢冒领当场就能认出来。

所有人都很饿，不敢多耽误时间。

南央央给欧阳卯解释说：“所有人哄抢是因为他们都用共同的利益目标，但是只有一个人或一部分人多拿的话，他们的仇人就会不愿意，肯定会立刻指认出来，当一个人的行为和他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的时候他就会很听话啦。”

接下来的时间就轻松多了，欧阳卯坐在一边看着就行。南央央看着井然有序的人群，显然很满意自己想出的方法。

欧阳卯还不让自己和这些人接触，可现在一看这些人和城内的人也没什么不同。南央央若有所思，自己生来有锦衣玉食供养，这些人生来却带了个交粮纳税的折子索命。长安城是个好地方，住在这里能让人看到世间所有荣华富贵。

可她对成安城外面的印象，只有绵延不断的火光和摇摇晃晃的马车。

正当南央央倚在城门口，看着遥遥无期的远方出神的时候，一道身影从身下掠过，裙摆微微一晃，还未反应过来的南央央朝着腰下一摸，霎时间看到了不远处逃窜的身影，大叫一声：

“我的玉佩！”

“带南小姐回去！”欧阳卯冲着其他鹰扬卫大喊一声，从椅子上腾身而起，两三个箭步跑到马车旁边，抽刀砍断了粮车拉住马的栓绳，飞身上马，夺路追去。

南央央怔怔地看着贼人逃窜的背影，被几个鹰扬卫护着回了城。

贼人跑得很快，等欧阳卯追上他的背影的时候，已经跑出了数百米。

听着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紧凑，贼人不慌不忙，转过身停下了脚步。

按照这个速度下去，欧阳卯只要抽出刀就能把那人的头颅掀飞，但他拉住了缰绳，马嘶声长啸。

贼人轻轻一笑，将玉佩仍还给了欧阳卯。接过玉佩之后欧阳卯翻身下马，即刻抽出了刀。

看到对方样貌时，一时语塞。

贼人突然放声大笑，想要尽力表现出自己的嘲讽，但却被更大的悲伤掩盖。

“果然是你，别来无恙啊，颜诏。”

欧阳卯眼中涌满了回忆，不知作何回答。

“技不如人，没办法，比不得你这种经常偷东西的。”贼人把欧阳卯手中的玉佩拿来把玩，欧阳卯仍是愣在原地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眼前的贼人十六七岁的模样，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，像极了刚从师傅手中出来的他。

欧阳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，是他说给豫王爷的那句：在某些人眼里，你不帮他们倒也是你的过错。

可到底是谁的过错，他自己也不明白。

欧阳卯终于开口：“你，家人怎么样了？”

“都死了。”对方回答的风平浪静。

“现在若是还需要什么也可以和在下说……”

对面的少年又是一阵狂笑，如此悲凉，如此讽刺。

“若是几年之前你这么对我说，我会毫不犹豫地提要求，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，我觉得我总会在什么地方帮到你，还你的人情，但现在你穿上了官服，给我的东西都是施舍，施舍的东西，是还不上的。”

贼人把玉佩再次丢给欧阳卯。

施舍的东西，是还不上的。

回忆涌进脑海。

不知从何时开始，大家打招呼的方式就是问候一句：“吃了没？”所有人不论在何时见面都会说这么一句。因为屡次经历过饥荒，所以百姓们深知挨饿的痛苦，如果这顿饭不吃，也就意味着下一顿饭没了着落。

所以打招呼的时候会问“吃了吗？”其实是“饿了吗？没吃的话来我这里吃点。”

小说《岁至无寒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