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水湾爱恨长河王长根李有才全文+番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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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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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后山崎岖的小路，泥泞湿滑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陈志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，镰刀深深插入泥地作为支撑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：找到王老师！循着那在风雨中断断续续、几乎被淹没的微弱声响，他离那座废弃炭窑越来越近。

炭窑的入口像一个怪兽张开的黑洞，被几块破木板半掩着，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。那压抑的、仿佛带着血丝的咳嗽声，正清晰地从里面传来！

“王老师？王老师！是您吗？” 陈志刚冲到窑口，奋力搬开湿滑沉重的木板，焦急地朝里面呼喊。一股混杂着泥土霉味、潮湿纸张和微弱血腥气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。

窑内漆黑一片，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点天光和雨水反射的微光。陈志刚拧亮手电筒，光束刺破黑暗——

只见王月梅蜷缩在炭窑最深处的角落，浑身湿透，沾满泥污，单薄的身体在寒冷中剧烈地颤抖。她脸色惨白如纸，嘴唇冻得发紫，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上。她正用手死死捂住嘴，试图压抑那撕心裂肺的咳嗽，指缝间似乎隐隐透出暗红的痕迹！她的眼神空洞而涣散，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。她身边，散落着一个破旧的小包袱，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散了出来。

“王老师！” 陈志刚的心猛地一沉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。他冲进去，顾不得地上的泥泞和散落的杂物，蹲下身急切地呼唤：“王老师！您怎么样？您别怕！我来了！”

王月梅似乎听到了声音，空洞的眼神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，落在陈志刚满是雨水和泥污的脸上。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，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茫然，仿佛认不出他是谁。

就在这时，周文彬和林雪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窑口！林雪手中的强力手电光柱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窑洞！

“王老师！” 周文彬看到王月梅的惨状，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！他立刻冲进去，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，想裹住王月梅冰冷颤抖的身体。

林雪紧随其后，她的目光在扫过王月梅时充满了震惊和痛心，但职业的敏锐让她立刻注意到了王月梅身边散落的那些纸张！那不是普通的纸！那是被水浸透、边缘卷曲、字迹有些模糊的笔记本和稿纸！在微弱的光线下，她甚至看到了熟悉的标题和内容片段——那正是周文彬被张建军偷走的“忆苦思甜”材料！

“材料？！” 林雪失声惊呼，立刻蹲下身，顾不上泥泞，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本湿漉漉的笔记本。借着周文彬的手电光，她快速翻开几页——没错！正是周文彬整理的那些关于清水湾土改、饥荒、以及张家发家史的原始记录！虽然被雨水浸泡，但大部分字迹依然可辨！

“天啊！周文彬！你看！” 林雪激动地将笔记本递给周文彬，声音都在发颤，“你的材料！在这里！被王老师…找到了？” 这个发现太意外、太关键了！

周文彬接过那本沉甸甸、湿漉漉的笔记本，看着上面自己熟悉的笔迹，再看看蜷缩在角落、仿佛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王月梅，心中涌起滔天巨浪！王老师怎么会来这里？她怎么会找到这些被张建军藏匿的材料？难道…她并非完全绝望寻死，而是在绝望中，凭着某种本能，想要找到这些能证明什么、或者能毁灭什么的东西？这个念头让他既震撼又心痛。

“快！陈志刚！搭把手！” 周文彬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现在救人要紧！“王老师情况很不好！得赶紧送她去陈大夫那儿！”

“好！” 陈志刚立刻应道，和周文彬一起，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王月梅架起来。王月梅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，冰冷而僵硬。

林雪迅速将散落在地上的、湿透的材料尽可能多地捡拾起来，顾不上污秽，一股脑塞进自己防水的挎包里。这些材料，加上李小娟的那份控诉，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！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。

“走！下山！” 林雪当机立断，用手电照亮泥泞的归路。

***

当他们跌跌撞撞、万分艰难地将王月梅架到陈老栓家门口时，得到消息的李小娟和几个妇女已经焦急地等在那里。看到王月梅的模样，李小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

陈老栓也被惊动，披着衣服开了门。看到儿子和周文彬架着的王月梅，以及她嘴角那刺目的暗红，老医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悯和了然。他没有多问，立刻指挥着将人抬进屋里唯一一张相对干净的炕上。

“快！烧热水！拿干净毛巾！志刚，把我的银针和止血散拿来！” 陈老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，此刻，他只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。李小娟和妇女们立刻忙碌起来。

周文彬和林雪站在逼仄的堂屋里，浑身湿透，沾满泥浆，却顾不得自身狼狈。林雪迅速从挎包里拿出李小娟的控诉材料和那些抢救回来的、湿漉漉的原始材料。

“林记者，现在证据确凿了！” 周文彬看着那些材料，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决心，“张大山父子偷窃、藏匿材料，打击报复，诬陷迫害，甚至差点逼死王老师！必须立刻上报！不能让他们再逍遥法外了！”

林雪用力点头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放心！人证（李小娟、陈志刚）、物证（控诉材料、原始笔记）俱在！王老师现在的状况更是最有力的控诉！我马上起草一份紧急报告，附上这些材料，天亮第一班车就派人送去县里！不，直接送去地区！同时用广播站的电话，尝试联系省报和上级主管部门！这件事，必须一查到底，水落石出！”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充满了新闻工作者的使命感。

就在林雪和周文彬在灯下紧急整理材料、起草报告时，张大山家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绝望和即将爆发的疯狂之中。

张建军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，在屋里烦躁地踱步，眼睛赤红：“爹！不能就这么算了！那臭娘们（指李小娟）和那个姓林的记者手里都有东西了！还有王月梅那个贱人，她要是醒了乱说话…我们就全完了！”

张大山坐在桌边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，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。他刚刚从混乱的搜寻现场回来，一无所获的挫败感和林雪手中那两份材料的巨大威胁，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派去盯着陈老栓家的人回来报告：王月梅被找到了，人还活着，被抬进了陈家！省报记者和那个周文彬也在里面！

这个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！

“完了？哼！” 张大山猛地掐灭烟头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，“想弄死老子？没那么容易！老子在清水湾几十年，什么风浪没见过！” 他猛地站起身，走到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前，用钥匙打开，从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。他颤抖着手打开布包，里面赫然是一支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、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老式驳壳枪！还有几发黄澄澄的子弹！

张建军看到枪，眼睛瞬间亮了，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：“爹！你…你要干什么？！”

“干什么？” 张大山熟练地将子弹压入弹仓，动作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决绝，“**‘狗急跳墙，人急悬梁’！** 他们不给我活路，那就谁都别想活！”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，“那份省里的调令…还在周文彬手里吧？他还没来得及走…正好！”

一个疯狂而歹毒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：趁着雨夜混乱，制造一起“意外”！目标——周文彬！只要周文彬这个关键人物“意外死亡”，再抢走或销毁记者手里的材料，死无对证！王月梅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不足为虑，李小娟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翻不起大浪！至于省报记者？只要没了人证物证，他张大山有的是办法周旋，把脏水泼回去！**“量小非君子，无毒不丈夫！”**

“建…建军！” 张大山的声音嘶哑而冷酷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，“你跟我走！带上家伙！我们去…‘请’周知青来谈谈！顺便…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！”

张建军看着父亲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，又看看父亲那张因绝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，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。他知道，父亲这是要拼命了！他已经没有退路！他咬了咬牙，眼中也涌起一股暴戾之气，抄起门后一根粗大的木棍：“好！爹！我听你的！”

父子俩如同索命的恶鬼，一头扎进依旧瓢泼的雨夜，朝着陈老栓家的方向，也朝着他们为自己挖掘的坟墓，疾步而去！

***

陈老栓的里屋，气氛凝重。王月梅躺在炕上，盖着厚厚的棉被，但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。陈老栓刚刚为她施了针，喂了药。她嘴角的血迹已被擦去，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，呼吸微弱而急促。高烧让她陷入了昏沉的呓语。

“不…不要…烧…我的书…”

“文彬…走…快走…”

“大河…好冷…”

断断续续、模糊不清的词语，如同破碎的梦呓，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溢出，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。

周文彬守在炕边，听着这令人心碎的呓语，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的眉头，心如刀绞。他紧紧握住王月梅那只冰冷的手，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。“王老师，坚持住！没事了…都过去了…” 他低声安慰着，尽管知道她可能听不见。

林雪在外间，借着油灯的光，奋笔疾书。她将李小娟的控诉材料、周文彬原始材料中关键部分的摘要（尤其涉及张家历史污点的部分）、以及王月梅被逼失踪、濒临死亡的现状，用最简洁有力、最触目惊心的语言，写成了一份紧急情况报告。每一笔落下，都带着沉甸甸的责任和愤怒。

陈志刚默默地守在门边，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镰刀。父亲陈老栓在一旁熬着药，眉头紧锁，不时担忧地看一眼外面漆黑的雨夜和紧闭的院门。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和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。

李小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，轻轻为王月梅擦拭额头的冷汗。看着王老师毫无生气的脸，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
突然！
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
粗暴的砸门声如同惊雷，在寂静的雨夜中猛然炸响！伴随着张大山那故作镇定却难掩戾气的吼声：

“开门！陈老栓！开门！大队有紧急事情找周文彬！”

屋内所有人脸色骤变！

周文彬猛地站起身！

林雪迅速将写好的报告和所有材料塞进挎包最深处，紧紧抱在胸前！

陈志刚握紧了镰刀，一步挡在里屋门前！

李小娟吓得手一抖，水盆差点掉在地上！

陈老栓的手猛地一颤，药罐盖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！

张大山父子，终究还是来了！而且来者不善！

深秋最寒冷的雨夜，风暴的中心，已无可避免地降临在这间小小的、弥漫着草药味的土屋！生与死，真相与毁灭，将在这一刻，迎来最终的碰撞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