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II：雨笙

第6章 序幕 猫城记（五）

再次进入这个气氛古怪的会议室，沈笠和蒋春文分别找椅子坐下，何自明见关键人物都到齐后，缓缓起身，关掉会议室的白炽灯，而后从腰间拿出一个像是红外线笔的东西，打开桌子中央的那台放映机。
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一张张柱状图，他们快速的从沈笠的眼前滑过，弄得他有些眩晕。

“这些东西，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降雨，导致各行各业的经济损失汇总；首当其冲受影响最大的是云堤城各个港口的海洋运输业，以及信业区的制造业，我相信你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到了，我们云堤城的港口现在塞满了船只，货物出不去，物资进不来……失控的暴风雨让水龙卷在城市周边的海面上，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。

幻灯片一张张的在白色的幕布上掠过，沈笠看着那些照片，心里面顿时产生了某种自责的情感。船只在海面上翻腾，海浪像是高耸入云的墙壁一般冲击着海岸线，黑色的乌云笼罩住了天空，阳光无法穿透云层，大雨倾盆，云堤城街道上的人们撑着伞行色匆匆。

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很忙的样子，但是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，只是单纯的瞎着急……

“云堤城的战略储备物资还能让我们撑多久？何自明在介绍完有关经济方面的损失后，蒋春文发问道，她在重大事件面前还是表现出了沈笠眼中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“嗯……关于这方面，云堤城完全有能力自给自足，首先是食物方面，根据粮食局的报告显示，我们拥有丰若英博士为云堤城开发的、全国最先进的立体农业技术、以及全国最丰厚的降水量，除了肉类有可能会在三个月内出现短缺的情况外，基本可以保证市民不会饿肚子；我们远山区最近准备将养殖业也加入到立体农业中，但开发立体农业系统的丰若英博士把自己关在了牡丹山天文台，没有她提供源代码我们很难进行开发。一个戴着眼镜的成员拿着一份报表说道，沈笠想了想这家伙好像是出云区的区长，但名字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，“至于能源方面就有些不太乐观了，云堤城的能源储备只能从其他城市和港口运输，目前距离云堤城最近的西南面的钓鱼岛海洋钻井平台，也只有一条燃油管道与我们相连，供求关系严重失衡。

“好消息是什么？

“好消息的话……因为降水的关系，中海水力发电站说风能、波浪能和潮汐能的电力供给提高了好几个档次，我们不用担心因为暴雨会导致的电力不足问题。

“还是要以防万一，让雨神山火力发电站做好待命工作。同时增强安保等级……咳咳——咳咳——在预警计划落实之前，我们有多少时间？

“大概三个月左右。何自明回答道。“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请沈笠博士你来此地的原因……说来难听，我们委员会找来的专家团根本拿‘源’一点办法也没有，毕竟这种东西术业有专攻。一个月的时间，只要重新恢复‘源’的使用，那么云堤城就不会有任何的危机，我们也没必要发布预警通知。

“哼——说白了，还是需要我啊。沈笠摆了摆手，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，“你知道么，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，两年前我去静海区的那家汽车4S店买车，付款前他们像是大爷一样伺候着我，结果付完钱不到一分钟，就开始热肠贴冷屁股了。

“沈笠博士，当初移交天气控制系统您可是签了字的。

何自明用强调的语气说道，同时用一种有些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着他，不过沈笠却不为所动，这样的眼神他可见多了。小学的时候，因为贪玩的关系，老师发动全班人数落他，那个老师把沈笠喊到讲台上，让学生们举手发言，每个人用一个形容词说沈笠——其中那些同学说的最多的词汇就是“无耻二字。

无耻？沈笠难道是个无耻的人么？只不过贪玩一些，学习成绩差一些，这些东西在不经意间耽搁了那个班主任的年终奖，就用这种软暴力的方式欺压比自己弱小的人吗？他不知道。这件事情只不过是沈笠人生中最想忘记的事情其中之一，在他眼中，自己的人生并不顺利，到处充满了坎坷，长大的时候才稍微有了一点点的起色。

“我签字？拿枪指着我的脑袋，你们把那东西叫做自愿？

“谁拿枪指着你的脑袋了？你可别信口开河。

“沈笠，我们刚刚说好……咳咳……咳咳！

说着说着，蒋春文的脸色突然开始发紫，她先是剧烈的咳了几声，紧接着从上衣口袋中拿出纸巾，将咳出的血吐出来。见到此情此景，沈笠的表情从刚刚的激动逐渐恢复了冷静，他上前搀扶着蒋春文的身子，示意她在椅子上坐好。

他注意到一点，从刚刚蒋春文咳嗽的那一刻起，好像除了他自己以外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体的不适，或者是是直接选择性的无视。虽然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中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城市管理委员会是蒋春文的下属部门，然而事实上委员会是独立于云堤城的一个机关。这个委员会成立于云堤城建成的那一刻，雏形是千禧年设立的云堤城生产建设兵团，最初职能是用于监督和管理城市执行者，同时还享有一定的决策权。

沈笠压根就弄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部门之间的关系，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，他只是单纯的觉得，这群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——因为在蒋春文咳血的时候，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住她。

“蒋春文，你怎么回事？沈笠的语气变得平缓了许多。

“我没事……几年前就有的老毛病了，一般就是眼前一黑，然后肚子痛罢了，我没事的，不用担心我。云堤城的命运更要紧。

“蒋春文市长说得对。何自明重新走到放映机旁边，“个人安危在城市的存亡关键显得微乎其微，我们现在谈论的可是云堤城的未来，持续的强降雨会让这座城市面临灭顶之灾。

——你这个慷他人之慨的……

不知为什么，沈笠肚子里面突然冒上一股无名之火，他回过头，恶狠狠的盯着那个何自明。见到沈笠露出这样的表情，何自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，他未曾想过这个看起来十分颓废的男子居然会表现得如此激烈。不过几秒钟后，沈笠的表情又重新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，因为他在看到了蒋春文的状态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，和委员会的这帮人吵架毫无意义。

蒋春文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沈笠现在要做的，就是尽快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会议，让后让她回家休息，自己去做好那些该做的事情。更何况，现在的她，是和自己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人，沈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保护她。

“灭顶之灾……沈笠喃喃自语，回过头望着何自明，“咱们别绕弯子了，你就直接告诉我，我需要做什么好。

“嗯，沈笠博士，你看这样的态度多好，这样一来刚刚那些无意义的争吵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可以避免呢？

就算肚子里面窝着火，沈笠也只能把这股火气咽下去。

“刚才的那些算我的错，既然你们都说了是灭顶之灾，那么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吧。

“委员会根据现有的资料得出一个结论：云堤城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异常的强降雨，是因为‘源’的平衡被打破了。

“这是不可能的。沈笠的话十分笃定，“源作为一种能量物质，天气控制系统吸收这个能量，然后将其释放到大气中，不会再出现‘源’降临在人体身上的情况了。

“源……何自明推了推眼镜，“存在于生命中的能量……控制天气的力量，的确，你发明的那一套天气控制系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‘源’以生命形式出现的可能性。但是你可别忘了一点，在你发明出这套系统之前，源就已经在客观意义上存在了。

“所以你想说什么？

“我想说的是，这套系统，只能控制‘之后’的‘源’，却无法搜集到‘之前’的‘源’。

“我是在猜谜语吗？

沈笠表现出一副不屑的表情，至少在科学这方面他还是有自己的自负，还轮不到一个外行来对自己指手画脚。

“蒋春文市长，轮到你出场了。

“咳咳——抱歉，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的。蒋春文把纸巾丢到垃圾篓中，而后从自己的公文夹中拿出一份被塑胶裱过的文件，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。

“《条件式抚养协议》……这是什么东西？沈笠接过文件，满腹疑问。

“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东西。在云堤城成立之初，源就已经存在了，这种能力的持有者是一个十岁大的女孩，她是云堤城最初的源。这份协议规定了，当云堤城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，这个女孩就必须要由原本的监护人交给委员会处理。

“为什么之前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？沈笠十分气恼，这其中的一部分是由于有人对他撒了谎，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气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对于已经以生命形式出现的“源，根本不受到天气控制系统的控制，因为他们已经是“生命而不是“能量了，所以才无法收集起来并且加以利用。

“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，你还当初还会研究天气控制系统吗？

何自明的话让沈笠无言以对，虽然这个人沈笠巴不得一巴掌把他呼到墙上，可他还是得承认他有一点说对了，那就是如果当初沈笠早就知道云堤城有以生命形式出现的源，他根本就不会研究控制系统。云堤城建立之初本身就是一座干旱贫瘠的岛屿城市，有了源，就有了雨，有了雨，才有了今天的云堤城。

——科学家绝对不能拿人类做实验，这是沈笠的人生信条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沈笠对这座城市的建设在某种意义上，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。可是为什么事到如今，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对于这座城市的情感，并没有自己想想中的那么深。

云堤城并不是第一个拥有“源的城市，中国的其他地方也有很多地方有“源，只是很少会以生命的形式出现，在天气控制系统被发明出来之前，只要这种能量以生命形式出现，那么也就代表这个生命成为了威胁人类的安全隐患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，起初的沈笠，就是因为他认为云堤城没有源，才会投入精力研究天气控制系统。

而现在，在这个充斥着火药味的会议室内，他得知了真相，可是他却并不觉得愤怒，他现在的心情更倾向于一种无奈。既然云堤城有生命形式的源，就代表他之前的所有研究都只得作废，自己只得重新再来。

“那么……我们废话不多说，带我去见见‘源’吧。

“稍安勿躁沈笠博士，我们还需要您签署一些文件，同时还要讨论一下有关于源的各项事宜。